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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呛了一下:“何大夫,您这是……几成希望?”心头沉甸甸的,两成,或三成,希望都不大,人真的很贪心,没有希望也就算了,有了希望又嫌少。
何大夫瞅了瞅自己的手,晃了晃,竖起两根手指:“五成。”
赵氏“噗”将口中的茶全喷了,颇为不悦地看了沈雪一眼,心道,一个连数都识不清的,也敢称大夫,当镇北侯府是尊金菩萨,来者都能刮些金屑?
沈世硕本不抱幻想,九年来的失望已让他对自己的伤残绝望了,不能出仕,不能承爵,也罢,沈家不会短了他的用度,往后与妻子生两三孩子,共守光阴,想想还行吧。
冯氏很难过,她在沈世硕的眼底还是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灰心,五小姐到底年轻,怕是被这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假大夫骗了,不过,能将隔了房头的大哥放在心上,心意总是好的。
正厅里陷入沉寂,可听见蜡烛爆出烛花的声音。
沈雪咬咬唇,在心里把慕容迟踢了个五体投地,眯眯眼笑问:“何大夫,能把话说得清楚一点吗?”
何大夫茫然地看着大家:“我说得很清楚啊,按照我开出的方案,两成希望,与未曾受伤无异,沈大少爷十分武功被伤腿拖低了四分,调养一年,能还复七八分,五成希望,正常行走,但不能过于劳累。”
赵氏的手便是一抖,手中茶杯的盖子与杯子一阵碰撞,发出“叮”的一连串脆响,身子倏忽僵硬,结结巴巴道:“何。何大夫,你,你说什么,你说我儿的腿,能治?”
沈世硕眸光骤亮,无意识间已将冯氏的手攥得紧极。冯氏站起身,走到沈世硕身后,环住他的肩膀,十指相扣,眼里浮上一层水光。
沈雪翻了翻眼睛:“何大夫。还是有三成的可能,又是一场白忙活。”
何大夫依然是木无表情:“我家主子说,做大夫的。话不能说得太满,药不能用得太绝,病者是医者手里的艺术品,意外时时发生,万里有个一。谁也不能保证艺术品是完美无缺的。”
赵氏身子微微哆嗦,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九年来,儿子从没报怨过伤残的腿,如沈家其他孩子一样,琴棋书画。刀枪剑戟,只比他们更努力,付出更多汗水。成婚前夕,儿子抱着她无声流泪,残废,是一道永远刻在他们母子心头的伤痕。
赵氏声音颤抖:“何大夫,听您的意思。我儿的腿,有七成以上的治愈可能?”此时的赵氏。完全丢掉了镇北侯府当家主母的威仪,她只是一个受伤儿子的母亲,她只关心她的儿子能不能健康。
何大夫竖起四根手指:“大少爷的腿,如果我治不得,那就没人治得。”
众人被他的四根手指弄得哭笑不得,谁也说不好他这四根手指代表什么。
沈世硕深呼吸,平复猛跳的心脏,拍了拍冯氏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静静问道:“何大夫,敢问你家主子是……”
何大夫一愣,回头去看沈雪。
沈雪咳嗽一声:“那个,大伯母,大哥,大嫂,那个,何大夫不是南楚人。”
沈世研呼地跳了起来:“我知道了!他就是叶家公子说的那个,北晋军中的外伤神医!五姐姐,你好能耐,这几天就将北晋的神医请了来!”
沈雪慌忙去捂沈世研的嘴:“六弟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赵氏怔住,这何大夫竟是北晋人?晋军在燕岭关,与自家夫君激战一个多月,双方死伤惨重,北晋的大夫怎么会来给沈凯山的儿子治伤?
沈世硕也怔住了。
沈世研挣开沈雪的手,扑到赵氏怀里:“娘,在桃花山庄,阿研听过叶家公子与二哥说起北晋军中有个神医,当时阿研就想,叶家公子来拜望过三叔,通过叶家公子,不定就能探知神医的一些事情,阿研不管什么北晋南楚,阿研只要大哥能好好地走路。现在五姐姐把神医请来了,娘,你又犹豫什么呢,神医的脸上又没刻着北晋两个字,这厅里的人哪个会害大哥呢,谁也不会往外传出对沈家不利的话。娘!”
赵氏拍了拍沈世研的后背,苦笑道:“傻阿研,你怎么知道这位何大夫就是叶公子说的那个神医,叶公子是叶都督的儿子,怎么会熟知北晋军中的大夫呢。”
何大夫眨了眨眼,愤愤道:“你们,不相信我?在医者眼里,从来只有病者,没有什么晋人楚人。病者不相信医者,乃是医者的大忌,医好了是你家少爷造化大,你们烧高香谢的是菩萨,医不好,说我这做大夫的无能是轻的,不定不肯付看病的银子,还倒打一耙讹我的银子,砸我的招牌,抢我的店铺!既然这样,我也抖一抖太医的威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氏皱了皱眉。
沈世硕呆住,看冯氏,问:有这样的事?冯氏苦笑,答,有,还不少。沈世硕想,看来我闷在府里不出门,身上快长毛,脑子快长蘑菇了。
沈雪拦住起身的何大夫,笑眯眯道:“何呆子,听说你们那儿的大夫,都是官府的人,俸禄很高,你的银子还能多得过侯府去?病者把性命交到医者的手上,医者还不能让病者多问几句吗?你家主子养了你十年,竟是把你养成了多一句话没有的祖宗?你不记得你家主子怎么跟你说的?你忘了你家主子为什么带你到长安来?别人都治不好我大哥的旧伤,你若是治好了,才不愧你头顶上闪闪发光的神医光环啊。”
她的声音又轻和,又温柔,笑得十分明媚,何大夫却从心底一寒,这话又打又揉的,咋和自家主子一个调调呢,噫!何大夫打个冷颤。想一想也对,病者都把命交出来了,他这医者多说几句话又费不了几杯茶。
十余年前,北晋昌平皇家颁发法令,在全国各地兴办官家蒙学府,除经史子集、琴棋书画之外,增设农科、兵科、医科,学生不分良贱,三年一考,通过县学免父母田赋。通过郡学可除贱籍,通过国学可往各地做官,无数寒门少年喊着“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口号涌入蒙学府。
同年,太医院发榜招募私医馆学徒。五年后,一百名年轻大夫随十万大军出征,从此走上军医之途。三年前,作为最优秀的军医。何大夫来到二皇子慕容迟的身边,二皇子给了他新的钻研内容,治疗早年致残的骨伤。
何大夫没说的是,包括他在内的一百一十三名年轻人经历了魔鬼般不可思议的学医生涯。望闻问切之外,经常对着从乱葬岗收来的无名尸,研究人体骨骼脏器。针对战场上可能出现的各种伤害进行专门的诊治摸索。统一战争开始以后,他们挽救了很多将士的生命,保全无数人免于残废。他们这些军医成为最受将士欢迎的人。
沈世硕安静地听着何大夫平淡无奇的讲述,心潮起伏。
北晋的官家蒙学府,必然是北晋最有生命力的地方,假以时日,北晋各地会出现大量学有所长、学有所成的年轻官吏。这些人心感君王,又懂得民之所想。自当积极进取,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扫世袭子弟的浮夸纨绔、士族世家推荐的贪朽,北晋成为一个生机勃勃繁荣昌盛的国家,指日可待。
北晋皇家未雨绸缪,战争还未打响,军医培养已如火展开,把将士生命真正放在心上的君王,必然赢得将士们在战场上舍生忘死,佐以军功授爵,晋军不无敌,还有谁能无敌?
沈世硕感到惆怅不安的是,北晋二皇子慕容迟让何大夫研治早年致残的骨伤,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如果他接受何大夫的治疗,便是受了慕容迟的恩惠,父亲身为北部边防五军都督,又该如何自处呢?
沈雪望着沉思的赵氏,迟疑不定的沈世硕,满含殷切的冯氏,清咳一声,道:“大伯母,大嫂,私恩是私恩,国事归国事,晋医治好了大哥的腿,大伯父也不会在生死相较的战场上放水,他们男人在外周旋,比我们这些圈在内宅的人要明白得多。”
冯氏直点头:“五妹妹说得极是。”有一线光明,她也不愿错过,有大于七成的希望,她怎么肯因为晋楚两国敌对而放弃!谁当皇帝,皆与她无关,她的丈夫,是她的天。
沈世研腻在赵氏怀里,对沈雪眨眨眼,攀着赵氏的脖子:“娘,阿研也觉得五姐姐说得有理,何大夫刚刚说,在医者的眼里,只有病者,不分晋人楚人。医者拿出自己的本事,病者拿出银子,何大夫给大哥治伤,就是医者对病者的关系,娘,简单问题不要弄得复杂。”
“请问这位大夫,你如何给我侄儿治疗这已有九年的旧伤?”
沈凯原和沈凯川并肩走进正厅,沈凯原发声问道。
沈雪望了望沈凯川,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讪讪地笑笑。
何大夫木无表情:“第一步的准备,新采柳枝一根,粗细与大少爷的骨骼相等,半岁雄鸡一只,两块长条薄木板,第二步,大少爷服下特制的麻沸散,平躺在床上,第三步,用柳枝刀割开皮肉,打断已愈合的旧伤,在伤口处进行刮骨处理,将柳枝嵌入两骨折之折端,再将雄鸡血滴入柳枝接骨处之两端,第四步,缝合皮肉伤口,在伤口周围撒适量生半夏粉及银翠散,再敷上特制的黑玉正骨膏,以薄棉带包扎,薄木板固定。第五步,每日服特制的黑玉接骨丹,五天换一回黑玉正骨膏。三个月内不能受任何外力碰击,一百天后才可落地行走。第六步,使坏死的皮肉重生,效果不确定,还在验试当中,即,每日涂抹黑玉生肌膏,热敷揉搓伤处皮肉,一年后可试所学武功。”
沈雪听得两眼冒星星,这是传说中又简单又神奇的柳枝接骨吗?慕容迟还真是费心不少。听着何大夫的话,北晋新政无一处不透着慕容迟的穿越思维,还好他们兄弟手足情深,不致亲者痛,仇者快。
沈凯川走近一步:“何大夫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已有病者痊愈?”
何大夫依然木无表情:“自三年前开始研治旧伤,一年前收治七位病者,一位在十五岁以下,断骨两年,三位在三十岁以下,断骨时间五年左右,另三位在三十五岁以上,断骨六到十年。迄今,小儿已经痊愈,在晋阳蒙学府习兵科,拿过两次拳脚第一,三位年轻人走路与常人无异,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地里干活的好手。只有一个四十七岁的胖子,还在三个月治疗期,效果不知。”
赵氏搂紧了怀里的沈世研,泪盈于眶。冯氏握着沈世硕的手,两眼一眨,两滴泪水滑落眼角。
沈雪咳咳两声:“何大夫,我觉得你不大识数,你确认你接诊了七位病者?”
何大夫呆了呆,掰着手指一根根数,抬起头来:“沈五小姐,正好七个,没错的。”
众人瞧着何大夫认认真真地数手指头,不禁都笑出了声。这何大夫治骨有独门的绝技和秘药,在别的方面,真如沈雪喊他的,是个呆子。
沈凯川轻吁一声:“你是慕容迟身边的军医。”
何大夫表情没有松动:“我是二殿下身边的军医。”
沈凯川锐利的目光直视沈雪,似笑非笑:“五丫头,我倒是不知,你竟能把慕容迟身边的军医给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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