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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般轻松的就下旨夺情,让严世蕃留京,严家的人都只当圣眷犹在,越发嚣张起来了。
唯一能与严家相抗衡的徐阶一党和裕王府等人,皆是沉默以对。徐阶照常去内阁上班,时不时的装小弟给严阁老让座端茶;裕王府则是闭了门,要么去西苑陪皇帝念经要么就是天天围着刚出生的小皇孙忙活。
严家自以为他们是怕了自己,李清漪却很清楚:徐阶和自己一样,都在等最好的时机。只等一击毙命。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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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皇孙满了周岁,皇帝大喜,不仅封了世子还亲自赐了名字“朱翊钧”。
这皇室取名也有个讲究,太.祖脾气大,什么都喜欢管,恨不得连几点睡、几点起都定下来,开始的时候就给几个儿子和侄孙定了辈分表,依次往下轮。因为成祖后来篡了皇位,他们这一脉也是就是依着当初太.祖赐燕王(成祖)的辈分表来的: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再有,这后一个字还需遵循“火、土、金、水、木”的排序。成祖以后的皇帝分别是: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镇,朱见深,朱佑樘、朱厚照......因为当今皇帝与正德皇帝同辈,故而也是从火,乃是朱厚熜。轮到小皇孙,那便是金字。李清漪原本还真怕穷疯了的皇帝忽然发神经给自己儿子取了个朱厚鑫、朱翊银什么的......
好在,还不坏。倒是叫李清漪悄悄松了口气。
说来,寻常人家,养了孙子,做爷爷的大约也要服老了,可皇帝却不一样——他虽见着年华渐去,知道自己渐渐老去,可内心深处却又深深惶恐。所以,他在西苑找了个美人,想要在女人身上找到自己的青春雄风。
这位美人姓尚,据说皇帝某日诵经敲磬时一不小心敲错了,余者皆是俯首不敢应声,唯有尚氏娇憨,失笑大笑,引得皇帝注目。之后,皇帝令她上前伺候更衣,顺便就宠幸了她,封作美人,独宠一时。
裕王做儿子的在西苑常来常往,也瞧见过几次,颇觉得有些尴尬,回头和李清漪咬耳朵提了几句:“父皇也真是的。那姓尚的美人,才十三,比宁平还小的多。我瞧着,个子都没长全呢......”
与皇帝差了差不多四十来岁,简直是差了个海沟啊!也亏得皇帝能下得了口。
李清漪倒是若有所思,心中转过了几个粗浅的主意,面上倒是详怒,斜睨他一眼:“怎么,你怜香惜玉起来了?”
有时候,吃点儿无伤大雅的“小醋”,是有利于夫妻感情培养的。
裕王这下便说不出话来了,一双眼睛却是极亮的,一动不动的瞧着李清漪。他动作快,不一会儿就上来搂了人,笑着上来抵住李清漪光洁白皙的额头,秀挺的鼻尖摩擦着。他压低声音,好似私语一般的小声笑道:“我来尝尝醋味儿,怎么有点儿酸呢......”说罢,俯头就吻了下去。
因府中多了个缠人的儿子,两人出了夜里说会儿府内的事或是儿子的事,都困倦得很,只偶尔缠绵一会儿,平日里也是少有这般的亲近。裕王一边搂住李清漪的腰部,一边低头慢慢吻着那柔软的唇瓣,轻轻的吮吸着那一点点蜜水般的滋味,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都热了起来。
就像是火苗一点一点的从心口往血液里头窜,越来越热,恨不得把怀里的人整个儿都揉到自己的怀里一起烧了干净。
李清漪也并无阻拦的意思,反倒顺手搂住了裕王的脖颈——左右儿子已经叫人抱去隔间,屋里又无旁人,夫妻两人确是可以稍微亲热一二。
故而,得了李清漪纵容的裕王越发高兴起来,一边搂着她的腰,一边探手要去解衣襟......
就在两人耳鬓厮磨,仰面扑来的风都好似热的发烫的时候,外头忽而传来低沉又急促的禀告声:
“殿下,西苑出事了!”
裕王现下正忙着解腰带,极是不耐烦,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外头报信的侍从隔着门,小声道:“万寿宫失火了。”
李清漪本还搂着裕王的脖颈,那被情火烧得一热的脑子仿佛被浇了一桶冰水,立时就清醒过来。这一刻,狂喜涌上心头,她几乎想要放声大笑,忍了又忍,最后却还是含蓄的扬了头,眨了眨含着笑意的眼眸,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了吻裕王的唇,与他交换了一个甜蜜而绵长的亲吻。
她知道,自己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就在此时。
玉熙宫里,皇帝面色冰冷抬头看了眼窗外,想着刚刚修成不久又被焚毁的万寿宫,阴晴不定。
前面说过,陶国师他通晓点神宵雷法,皇帝也拜雷神,雷通火,偏偏本朝火灾频频。不过,大概也是皇帝倒霉,三不五时的就被逼着搬家,前头地动塌了宫舍,中间雷火烧了三大殿,现今宫中着火,刚修好的万寿宫又没保住。
这般一折腾,皇帝心情自然不好,见着边上是加紧赶来的几个重臣也没啰嗦,直接道:“说罢,该怎么办?”
改修、该建、该移这些都需要拿出个章程来。
这西苑火灾的事挺大,人人都想着要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忠心,内阁和六部高官都到齐了,严嵩、徐阶、严世蕃等人皆在场。
因为严嵩乃是首辅,自然要先作答。他现今年老体衰又经了老妻病逝之痛,许多事都要仰仗儿子,故而,此时不由得便瞧了儿子一眼。
边上的严世蕃会意,连忙做了个手势,竖起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南边,他的意思是“南边三大殿刚刚修好,工部还有余料可用”。
只可惜,严嵩老眼昏花,脑子亦不如往日灵活。他瞧着儿子指着南边,怔了怔,直接便躬身道:“还请陛下暂时移居南宫。”
此言一出,周遭便是一静,无人再敢开口。
严世蕃也吓得一哆嗦——那可是南宫啊!这可是朱祁镇被亲弟弟夺了皇位后,软禁了十多年的南宫。他情愿他老爹刚刚瞎了没看见自己指南边也不希望老爹看清却理解错误。
只可惜,严嵩嘴快,话已出口,追也追不回来了。
皇帝适才不过是沉了沉脸,如今听了这话,一张脸顿时就拉得更长了,脸色乃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叫他去住朱祁镇的牢房?这对于自命清高、疑心过重的皇帝来说,这几乎就是丢到他脸上的羞辱。他含怒瞪了眼严嵩,脸涨得通红,颇有几分要怒骂出口的模样。
黄锦在旁见着皇帝这憋火的脸色,连忙插了一句,顺嘴替皇帝给驳了回去:“哎呦诶,严阁老,按理这事我做奴才的不好插口。可到底关系到陛下起居,我就说上一句吧。陛下住惯了西苑,这会儿要是搬回大内,那可是大大的不习惯啊。奴才觉得吧,这事儿可不周全。”
此言一出,严家父子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说错话是一回事,被个阉人当面教训,说是“不周全”,那可真是没了脸面。
一侧候着的徐阶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天赐的机会,他沉吟片刻,立时就跪了下来,朗声和皇帝说道:“陛下,三大殿刚刚修好,臣以为,余料足以修补万寿宫。”
皇帝面色微微一缓,先是看了眼惶惶不安的严家父子,再抬眼去看徐阶,淡淡问道:“那,何时可以完工?”
徐阶不敢轻忽,郑重一叩首,恭恭敬敬的道:“据臣估算,三月足矣。”
“好,好一个三月足矣!”皇帝抚掌大笑,伸手拍了拍徐阶的肩头,意有所指的沉声抚慰道,“这才是朕的股肱之臣啊,不似那些目无君上之人,只知道给朕找麻烦,半点也不知道为朕分忧......”
皇帝轻声细语,可是边上的严家父子却是如雷电击中,几乎就要委顿于地,顿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解决了这事,皇帝也没了什么说话的心情,挥挥手便道:“都下去吧,朕要修炼了。”
徐阶和往常一样,给严嵩让了个位置,和几个同僚说了几句话,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出了门。夜色沉沉,些许月光和灯光柔和的照下来,徐阶含笑的面容微微显出几分夜里才有的寒意,他的手就掩在袖中,激动的几乎要颤抖起来了——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皇帝对于严家的耐心已经到了头。
忍耐了这么久,前前后后折了这么些人。
至此,他们终于可以对严家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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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严家,严世蕃仍旧对自家老爹这失常表现十分不高兴,嘟囔了好几回:“爹,你怎么就提了南宫?这样太......”他一张圆脸憋得通红,显出几分嫌恶来,“这下好了,姓徐的顺杆子爬,等他站稳了脚跟,咱们要去哪里站着?我看咱们家也要跟着倒霉了。”
严嵩自个儿也回过味道来了,压着气,没理他,闭着眼睛不吭声。
严世蕃仍旧嘀嘀咕咕:“爹,以后你要是不知道,那就别说好了。这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严嵩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心口的怒火,厉声道:“严东楼!你给我嘴上干净些!”
到底是自己的老爹,严世蕃稍稍收敛了一点,只是仍旧是十分的不高兴,虽然没吭声但还是低了头摆着脸显出自己的不快来。
严嵩静了片刻,沉吟着问了一句道:“徐阶是立了军令状,说是‘三月足矣’。你管工部,这余料可够?”
这话一出,可做文章的地方就太多了。
严世蕃那双独眼跟着一转儿,满是横肉的面上就绽出了一点笑容来:“本来是有的......”他慢吞吞,咬着牙,轻轻笑着道,“可现今我瞧工部的库里是一点也没有了。徐阶既是想踩着咱们去给皇上献殷勤,那就由着他去吧,我倒是要看他三个月怎么把万寿宫给修好......”
严嵩微微阖眼,问了一句:“尾巴都能理干净?”
严世蕃一摆头,得意得很:“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头就好了。我迟些时候就直接把账挂去兵部,东南那里近来正打算造船呢,胡宗宪又是咱们的人,两边一对就凑合了。若要再查,那就活该徐阶倒霉了——咱们前前后后往皇上内库塞了那么些银子,是为了替君分忧,可也是为了今日啊。”
内库和外库是分开的。徐阶真要是敢把严世蕃拿公款抵皇帝内库亏空的事情掀出来。爱面子的皇帝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这般一琢磨,严家父子重又放了心。
也是,他们背靠着皇帝呢,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