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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肆伍』莫如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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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楚邹和陆梨两个发生了一些不应该。

    子午线上的坤宁宫里,和尚与喇嘛彻夜不停地念着经,那低浑的呢呢嘛嘛声徜徉在紫禁城东西六宫的上头,连七月的夜晚也显得不再那么阴气深深。

    春禧殿老旧的宫梁下,陆梨对楚邹说:“这宫里嫔妃与皇帝斗,斗穿了斗赢了输了,都逃不脱是个爱。唯女人和女人斗,是沾着嫉妒带着毒的,弑不见刃,剜不见血。江锦秀后宫盛宠四年,到底是从贵妃宫中婢女出身,按说今朝有孕应该扬眉吐气才是。她却这般缩手缩脚,连平素喜好吃个酸辣都自个儿亏待着,这里头必是有玄机,奴婢隔天去探探底儿。”

    因见楚邹在草纸上勾画着人名,把户部司务孙经北和郎中郑光耀圈在一处,不禁又提点道:“爷莫把他二个划一块,孙麻子和郑大牙明面上看着和气,内里头可没少互整哩。”

    楚邹本在布排着织造上的一圈关系网,眼下朝廷织造上的问题是一大难,逢年末春初六部与内阁算账,总要吵吵嚷嚷上几天没个完。这一条线上,虽然最上头的是户部担着,实则底下太监和官员之间又分着党羽,比如当年织造上那两个进京述职的官员忽然冤死,后来不多时间,便相继又有几个官员被调离原职。想必就是一个党羽倒了,另一帮就适时地挤上去。他须得弄清楚这一连串人的牵扯干系,再从中寻隙打探出当年的原委。当然,那个走掉的小碧伢,他也一定是要去把她找出来的。

    闻言便勾唇道:“哦?他二个是户部老一派的官员,那郑大牙平素古板不通,油盐不进;孙麻子此人左右逢源,圆滑不已,两个虽性情相异,却也多年井水不犯河水,怎如何到了你嘴里,却又成暗中没少折腾?”

    陆梨打小在四方宫墙下转悠,内廷去多了戾气重,时而就爱往外朝的各办事衙门里钻。倒也近得很,出御膳房大门打左翼门里一跨,下台阶就看到三层汉白玉栏围起的奉天殿。那户部的衙门就在崇楼旁的一排房子里,她没事儿常去溜达。

    见楚邹目带促狭地看自己,他并不常笑,笑起来时凤目迷离悠远,时而牙关把唇齿一含,侧脸的线条便仿若刀削玉凿,总是叫她心下悄悄然怜疼又动情。她就偏对他卖弄道:“这殿下就小瞧梨子了,宫里头还没有奴婢没去过的地方。那孙麻子虽然人缘好,可私底下也没少贪污,太监们给他塞银子,他回回照收不误。郑大牙看着不苟言笑清廉刚正,其实心胸狭窄善妒。奴婢头几年就看到他往孙麻子杯子里啐过几回口水。后来年底要提调时,他也悄不愣地参了孙麻子一折子,找书童代写的字。孙麻子不晓得从哪儿知道了,面上仍装做糊涂,回头就也摆了郑麻子一道,没一个省油的灯。”

    楚邹听了就好笑,又想起那幼小懵懂乱撞的时光,他把纯真煞在了五岁长跪不起的乾清门,她倒接着他的路子走了,怕不是这宫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他便顿笔,攥住陆梨的指尖问:“竟还有这一出么?倒是什么都瞒不住你,你见着了也不告诉他?”

    陆梨说:“奴婢倒是告诉了,可那孙麻子不领情。有一回我垫脚尖儿瞧着,看他杯子里的口水恶心,就叫狗儿把他杯子打翻了。他见我手上拿着弹弓,倒误会我存心捣乱哩,追着我屁股后头骂‘小阉伢崽子没把儿没蛋的,胆子倒是挺大’。后来我瞧见了就也懒得看,归他自个儿喝下去。但爷若是要用他二个,那郑大牙倒是可以,多年苦闷着不得志,忽然得爷给他机会,便为了扬名立万他也会给爷卖力。”

    口中说着,忆起那空旷的奉天门场院里,一边牵着狗一边被孙经北棒追的情景,自己忍不住捂嘴笑。

    楚邹默默听着,是没想到陆梨有这番心计的。亥正的灯火昏黄,照得她眉目如画仿若绝世出尘,他就把她扯坐在怀里,蹭着她额头道:“西汉《史记.滑稽列传》云,‘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而今爷竟也养了只大鸟儿,给爷蠢瓜了十年,不知原是个心腹谋臣。”

    忽然想到日间父皇同自己所说,便做试探地逗陆梨道:“这后宫前朝都叫你已看透,他日若然爷必须要置妃嫔,那些女子岂不个个都被你收拾了么?”

    他下巴清削,笔挺的鼻梁贴着陆梨的额头,薄唇在她的眉间唇瓣轻轻沾染,是那样的温柔和缱绻。但这是个没有人光顾的废宫,他的一切都是低霾,他此时的身边也只有她一个。

    陆梨倚着楚邹清逸的肩膀,是没法儿想象他去幸别人的,然后带着其他女子的胭脂味儿来看自己,再容忍别的女子怀上他的骨肉。一辈子,这拨红颜褪去了那拨新的又来。

    这后宫里一切恶的根源皆因着嫉妒,嫉妒催生着人心变狠。便连孙皇后那样的柔和心肠,最后也走到了把周雅腹中即将生产的皇八子弄死的一步。而她自己也会因他而嫉妒,比如十岁那年拿弹弓打的小碧伢,她不想变作那样的人生。

    陆梨便又清醒过来,嘴硬嗔他道:“狡兔死走狗烹,谋臣都没有好下惨,我可不要做爷的大鸟儿。等他年殿下得了宠爱的妃嫔,爷行行好把宫门一开,我走了断不回头多看那些女人一眼呢。”

    这样坚定的语气,毫不犹豫地说要离开。楚邹怕的就是她这个,但知她性情中的不妥协,他便半真半假道:“或如爷替你报完仇,便带你离开这座皇城。你我远走高飞,去个无人认识的地方,爷刻木头养你好么?”

    陆梨听了忍俊不禁:“爷好生说笑,天下都晓得你是万岁爷心头一根刺,莫说这五洲四海到处是皇上的锦衣卫与东厂番子,爷出不了京郊几里就得被劝回来。便是果真出了,小九爷可怎么办?他年若是二殿下掌了兵权,小九爷一定被压得十分惨呢。”

    眼中在笑,有一瞬间望着烛火下楚邹削俊的脸庞,对他的提议却是心动的。他今日从乾清宫里出来,便一脸的低沉阴郁,彼时晌午宫墙下人多,陆梨也不好打问,此刻猜着怕不是皇帝同他说了什么。一个注定出不了这座深宫的皇子爷。她心底微涌酸涩,却知他舍不下的太多,便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素白的交领。

    那纤盈指尖轻抚,怜恤与爱恋不掩,这皇城里疼他的唯有这一个。楚邹本在笑着,被她一席话说毕,目光便沉寂下来。顷刻却又隐匿下心绪,扯唇笑道:“那你便舍得不要你主子爷了?仇不是还没报么,爷不过逗你一逗这就要走要留。”言毕故作坏坏地扯了扯陆梨的手。

    陆梨低头一瞧,才看到他把自己按在了他的坏鱼儿上。仲夏的夜晚莫名叫人潮闷,那异物隔着他银蓝缎的袍服使坏,像一只青龙暗涌起伏,顿时羞得她打他:“殿下该挨千刀哩,这时候了还同人玩笑,奴婢该走了。”

    挣着身子,眨了眨微湿的眼眶,想要从楚邹的怀里站起来。

    奈何一对腚子自小生得媚俏,好似夏桃儿饱满。那软和在楚邹的膝上蠕蹭着,楚邹便紧着不让陆梨把手松开,偏哑着嗓子问:“并非是玩笑。你不肯做爷的大鸟儿,便换爷把自个的给你就是。爷张着翅膀为你挡风遮雨,衔着食儿疼你护你,这样你都不肯赏脸么?”

    那俊朗眸目中熠熠闪闪,不掩饰着求好,说着就吻住陆梨,只是把她的手在自己那里摁紧。少年成人后就坏得不行,总是这样,怕她离开自己,便一步步诱着她往那不该的禁地中沉陷。忽而又抬起她的腰肢,问她“肯赏爷的脸么?”好似她一说不,他就要开始了。

    “呀——”陆梨臊得不行。这会儿烛火黯淡,她也看他不见,只隔着他素绸的袍子觉出他的庞然,她就扭拧着想要移开那顶撞:“殿下再要这样欺负人,被外头晓得了,梨子该要没脸儿活。”

    “没脸儿活,那就一块同爷绑着吧。”楚邹绕过她的蝴蝶骨后,修长手指解起她的衣裳,兀自顶着不肯放:“这紫禁城里埋着你的魂,爷出不去,你也不要出去。得了爷的‘谋臣’,今后便与你主子爷心意相通了,爷的好你的好原都是相连在一块,谁也不会再彼此矛盾和游移。”

    她怎得对他也是极为敏锐,好像一沾他便如沧海湖泊。娇韵的身条儿在他清颀的阴影下原就不堪一击,这会儿竟隐隐觉出他的侵袭。他自己似也觉出了,奇异的紧闷的逼迫感,两个人直勾勾地看着,气氛就都有些控制不住。

    楚邹的面目英俊得有些陌生,复又问:“说肯不肯么?”

    “嗯……”陆梨只得含糊敷衍他,不料他却是来真的,话音未落,忽然整个儿便被他压在了桌面上。他现下已是对她轻车熟路,不似最初时候解一件小衣都要费劲半天,衣裳也不晓得被他扯坏了几件。现下左端间他的寝屋里,那铁力木旧衣柜最下头的屉子都储了她的裙子,为的就是被他欺负后能有得干净的换上。

    这会儿两下便把她襟子扯开扔去老远,那橙黄灯火下陆梨坠婷婷的美丽顿时赫然在四目之间。她也紧张得没有退路了,他便叫她把自己的腰带亦解开。人前的隐忍和阴郁,换在她跟前却都是毫不遮掩的生性里的韧与鸷,陆梨解得微微颤-栗。后来不知道几时,楚邹便去下了她的百褶裙,在这座空旷废旧的隔着二堵高墙的禁宫里,抱着她进了角落的澡桶子,头一次把不该的禁地生涩地试探起来。

    似青春的相惜与动情发展到水到渠成,就必然而然该有了这一幕。是紧张得毫无出路的,那种窒息抑闷的压迫,叫人进不去又退不出。那天晚上的陆梨便仿佛被渡劫一样,一片混沌未开的最初荒蛮。楚邹在黑暗中探索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勾勒着虔诚。他照着书中学到的对待她,可只稍轻轻往下一点,陆梨便痛得“啊”一声轻咛。

    “轰隆——”棂花格子窗外刮起风尘,紫禁城苍穹上空乌云开始翻滚,和着坤宁宫方向的低沉念唱,还好把她的那一声掩下。

    不晓得外头两个看门老太监听不听得见,小榛子和云烟站在廊檐下却是听见了。

    云烟显得甚紧张,两爪子使劲趴着门,生怕他两个在里头吵架哩。回回吵架爷都要把小宫女压着,然后麻烦自己帮忙叼走鞋子。

    小榛子只是面无表情地勾肩膀站着,一道森青色宽松曳撒在夜风中飘荡。听见内殿里水声有节奏地动着,咕咚咕咚,然后又是陆梨一声柔弱的痛叫。这一声比刚才更要大了,他想起白日在乾清宫里听到皇帝嘱咐楚邹的那句话,忍不住就打断他主子爷的胡闹。说一声:“爷,夜深了,宫寂了。”

    土一样沉默的太监嗓调,里头的响动果然就安静了下来。

    老旧的宫梁下水波潋滟,倒影着二人维系的风景,楚邹隐约睇一眼,分明已是欺负了寸许。但瞧着陆梨凝脂般的娇颜,那腰如约素已是难堪承受,眼角都溢出了泪汪。这亦是他的头一次,原来书上都是骗人的,他竟是没想到女孩儿家会紧致如此。怕再欺负她真要粉身碎骨了,末了便只得徐徐退出来。

    “唔……”陆梨顿如云彩回收,痛得整个儿紧揽上楚邹的颈。

    “痛么?”两个人毫无间隙地相拥着,楚邹柔声问她。

    “嗯,爷可坏,下回再也不要了。”他实在是嚣张得可怖,陆梨把眼睛在楚邹清健的肩头上蹭着。又羞又恼地捶他。

    “蠢瓜子太监,它既认了你做谋臣,便没有弃之不要之理了。爷也痛,可爷为了你什么都能受!”楚邹忍不住勾唇,后来便没有再侵占她,只是把她用力地拖紧在怀里。

    陆梨从未见过楚邹这样的一面,在她的记忆中,楚邹的少年太子时代都是隐忍持敛的,对人亦是清淡拘礼。可她那天被他拥在桶子里紧着,他年轻的五官都似狰狞,却狰狞得那样俊美迷人。像被他欺侮中又夹杂着被包容与宠护的柔情,都知道或者是一段无果的情,怎就是控不住心儿的沉沦。

    那十四少女青丝婉垂,两手儿攀着自己的颈子,玉色天香好如绝世惊艳。楚邹那一瞬间便中了陆梨的蛊,什么宋玉妍和完颜娇他都全然不想要了。到了儿也就没有告诉陆梨,晨间父皇同他说起的一番纳妃之事——

    一晚上暴雨肆虐,陆梨便头一回留在了楚邹的废宫中彻夜未走。这阵子因为得了差事,奴才们也不敢怠慢他,给他简陋的四角床架上换了能看的锦褥子。两个人躺在青蓝色的刺绣被面下,楚邹给陆梨涂凉药,看到她果然被撑伤的口子,他忽而就俯身吻了下去。

    暗夜下隐匿着唇齿轻响,陆梨推不开,不晓得什么时候便迷糊睡了过去。隐约听见楚邹似在耳边道了一句:“听着,爷便偏要做这紫禁城里只娶一人的皇帝。”

    她那时睡着,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游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