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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终焉之梦(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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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到四个月前。

    其实周雪荣一早就感到不对劲,同学会那晚的乌龙,更是加深了他的怀疑。

    奥莉维亚是什么人?一个乖戾又毫无道德感的孩子,掌握了能够颠覆宇宙的能力,一手缔造了一场又一场杀戮游戏,又怎么会因为叶嘉雯的三言两语就放他们离开?

    先有老同学忘记旧事,后有小庄明明记不起,却还是跟着附和。这些人一个个行为古怪,就好像对他俩过去的记忆全都被打乱了,像精美的散文中夹杂了语序不明的乱句。

    如果说这些事都是小事,那么机场停飞这件事无疑让周雪荣笃定了,他们还在游戏当中。

    这一关和以往的都不同。

    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凶猛异兽,也不是天灾地害,而是被复制的虚假人生。

    至于到底要怎么出去,周雪荣毫无头绪,也不能将自己的忧虑说出来,于是一天他起了个大早,跑遍了市里所有大巴站、机场、火车站,买下最近的出发时刻票,却在等待出发时接到各种通知,要么是天气影响,要么是乘客疑似携带爆破物直接停飞,理由千奇百怪,总之就是不能让他离市。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看见徐明朗坐在门口等他的那一刻,他才发觉原来他们心知肚明,只是都没有告诉对方。

    那晚过后,周雪荣变得极度缺乏安全感,他甚至没有去工作室,早上送徐明朗出门后就一只留在家洗衣做饭,像小狗等主人回家似的,熬到晚上徐明朗回家。

    这世界什么都是假的,唯有他们二人的存在是真实的。每每相拥,都能感觉心潮如涌,消解心头所有的不安。

    那时候他不知道一切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只是在自欺欺人消磨每一天,直到某日清晨出门买菜,他再次在街角看到了一个面容蓬垢的流浪汉在休息,一下引起了他的警觉。

    当时周围人来人往,于是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告诉自己,流浪汉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路边见到一个两个也很正常。

    可惜回到家他却不这么想了。

    他一个人窝在沙发上越想越可疑,越想越不安,只有见到徐明朗才能稍稍缓和情绪,但只要独处时,就会忍不住去想流浪汉。

    过去的数年间,他杀死过的流浪汉数以百计,好像一闭眼,金属块重击在骨壳上的手感就黏着在他手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享受晚上睡觉时把脸贴在徐明朗肚皮上的感觉,那种温热可以驱散他脑子里所有可怕的想法。

    他不是没有想过忽视。

    但每一次看到徐明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为了一份不被他所爱的工作而喝到抱着马桶呕得撕心裂肺,他就忍不住在想:要是能够回到原来世界就好了。

    要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好了。

    街头上的流浪汉变得多了起来。

    周雪荣几乎无时无刻不能看到他们。这些衣衫褴褛的无业游民有着不同的脸,不同的性别,穿梭在每个街头巷尾,周遭的人们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就好像看不到一样。

    每当他与这些人目光相汇,都会不自觉的把手掌在裤子上蹭一蹭,擦干手心的汗液,也为了祛除熟悉的手感。

    他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于是预约了心理医生,也加大了药物的剂量。

    他将这些日子所有的不安倾吐出来,一开始确实有所好转。谈话过后,医生告诉他一切都是心理压力在作祟,他太想把控生活,也太想把控伴侣,带来的只是更多不确定性。医生告诉他,他应该做的是好好放松,可以试着看看肥皂剧,接触轻松愉悦的东西。

    他真的有尝试按照医嘱那样,于是公寓白天里时常徘徊着他一个人的笑声。

    直到他又去了菜市场,在经过天桥时又看到了一个流浪汉。这次他学着忽视,却被抓住了脚踝。

    “行行好,给点钱吧。”

    他一低头就看到流浪汉的眼,里面闪烁着一种令他恐惧的熟悉。

    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一切都在变得糟糕。

    他又杀人了。

    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习惯性跟踪了那个中年的女无业游民,想看看她去哪儿,可跟得越久,他越觉得此人身上散发的那种熟悉气息,绝不会是他的幻觉!她就是奥莉维亚的化身!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蹲在草丛里,拨开恼人的野草想站起来时,就看到了脚边血肉模糊的头颅,以及一块染血的石块。

    他忘记自己怎么回到家,又是怎么脱下了衣服一遍又一遍洗净,在案板前静静地切好了晚餐要用的食材,再用笑脸迎接回到家的徐明朗。

    他选择了沉默。

    心里的不安告诉他或许犯下了大错,他不该这么草率就打破现在生活的平衡。朗哥每天在外工作应酬,为的是二人共同的未来,他却这么做......

    杀戮的欲望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他杀了第一个,就还想杀第二个、第三个。

    白天里,他除了打扫屋子和洗衣做饭,就是出门买菜,怀中揣着那把敲石膏的锤子杀人。

    杀了他们吧。

    只要把他们都杀死了,他和朗哥就可以回到正常的世界去了。

    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他把屋子打扫干净,又洗好衣服,照例这天进口超市里的牛肉打折,他要赶在下班点之前赶去,才能买到成色最好的。

    电视上还在放互诉衷肠的狗血戏码,他打算看完这段再出门,门铃却响了。

    透过猫眼看,是一个颧骨很高的中年人,带着细边眼镜,穿着一身松垮的深灰色西装。

    估摸是上门推销的,周雪荣就没有开门。只是这推销员似乎格外执着,按下门铃的频率都要透支弹簧的使用年份了。

    周雪荣带着火气打开门,想要快点打发这个恼人的家伙。

    门打开的一刹那,他就捕捉到了一丝熟悉。

    明明是个跑业务的中年人,发际线已经摇摇欲坠,身穿廉价西装,整个人扑面而来的朴素感。

    除了他的眼睛,是那样锋锐而无情。

    中年男人堆起服务性微笑,说自己是保险公司的,想要为他介绍一款超值保险。

    周雪荣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站了一会儿,推销员当着他面打了个哆嗦,他鬼使神差的把门拉大,示意对方进门细谈。

    窗帘没有拉紧,露出巴掌宽的缝隙,夕阳的余晖顺着溜到周雪荣的耳朵和侧脸上,让他睁不开眼,又热得有点烦躁。

    他正在像处理食材一样精心处理杀人现场。

    走廊的地板上被他铺上了塑料布,那个头发稀少的中年男人仰面躺在上面。周雪荣摘下了他的眼镜,高举手中的铁锤,屋子里先是脆响和水声,然后慢慢变成了闷响。

    白墙上的光斑从橙黄变得暗淡,敲击声终于停下了。

    周雪荣站起来,看着干净的墙面和地板,所有血液和人体组织都收落在塑料布里,堪称完美。

    窗外突然响起关车门的声音。他虎躯一震,小跑到客厅掀开帘子一看,楼下停着的竟是小庄的车!

    而徐明朗正站在公寓门口,和小庄寒暄。

    他迅速跑到客厅的电视柜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卷透明胶,将沾满组织物的塑料布和人体包在一起,再用胶带捆了一圈又一圈,把大坨的尸体藏在了客厅靠窗夹角的位置,用窗帘和盆栽遮掩着,又火速用抹布将不小心滴落在地上的几点血渍都擦干净,确认无误后,门锁突然动了。

    “雪,我回家啦。”

    徐明朗放下钥匙脱鞋,奇怪周雪荣怎么没来门口迎他,还寻思他是不是生病了。

    “你没事吧?”

    徐明朗经过走廊总能闻到一股怪味,但他没当回事,走进客厅时发现周雪荣坐在沙发前的暖炉里,睡眼惺忪的读着地理杂志。

    “哥回来啦。”

    还是那样恬淡的笑,嗓音有点沙哑,可能是空调开得太高了。徐明朗拿着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两度,总觉得周雪荣今晚有点怪。

    周雪荣带着歉意的说,今晚还没做饭,拜托徐明朗随便下两碗面就行了。

    自打和周雪荣同居一以来,徐明朗下厨的次数几乎为零。

    他稍愣了一下,连说“好”,一面要绕到窗帘前的衣架上挂大衣,却被周雪荣拦下了。

    “我来挂吧。”

    “啊,行。”

    直到面端上桌,周雪荣还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他拍拍旁边的位置让徐明朗坐下。两人吃着阳春面,气氛较于以往过于安静了些,徐明朗想找点话说,周雪荣却先开口了。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去旅游吧?哥不是一直都很想去冰岛吗?我最近做了很多功课,到时候赏鲸看极光都可以。”

    这个话题转的太突然,徐明朗一下子没反应上来,只是说着“好”,脑子里还在想“一切结束”是代指什么?如果是工作的话,他可能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因为公司刚给他接了三家媒体的采访,加上公司有意把他往时尚爱豆方向扶持,他还得和两家杂志社还有服装品牌搞好关系,这段时间的应酬都少不了。

    他还在理顺日程,就听见放筷子的轻响,他的手被紧紧包住。

    “哥。你别工作了,卡里的钱够我们用的,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

    徐明朗有种强烈的不安。周雪荣虽然在笑着,眼里却有种脆弱。

    那是他从没看过的表情。

    手里的筷子一下掉到了地上,他死死按住周雪荣的肩膀,直视他的双眼逼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周雪荣抿着嘴唇,面无表情。

    客厅里是死一样的寂静。徐明朗从来没有时间过得如此缓慢,每一秒他希望周雪荣可以推开他,否认他,告诉他这不过是他准备的一个玩笑。

    可周雪荣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徐明朗一阵心绞痛,他捂着胸口跌坐在地,双目茫然的扫视客厅一圈,然后看着变动位置的盆栽,整个人魂都被抽走了。

    “人在家,对吗?”

    周雪荣没有回答。

    “只有一个吗?”

    还是沉默。

    徐明朗能感觉到恐惧和不安是怎样抽离自己的身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他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台机器,杜绝了一切感情,脑子里只是想着该怎么收尾。

    他拨开周雪荣站起来,不顾阻拦的拉开窗帘,在看到被塑料布包裹下血肉模糊的人体时禁不住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