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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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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室摆着两张对拼起来的塑料桌,桌前坐着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一头粽发毛躁凌乱,糊在脸上看不清楚长相,也正是如此才能让他支棱着脑袋,无畏头顶那盏烤得发烫的白炽灯。

    这一切被审讯室里特有的高清全景摄影机收录在内,青年透过发丝间的缝隙去瞅镜头,黝黑的镜头反射出的斑斓光斑如同某种鹰科猛禽一样,令人心慌。可青年像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他轻笑两声,令手上的金属铐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无声的对峙。

    对坐着的康教授抬眼看了青年一眼,锐利的目光穿透金丝眼镜,他终于停下了翻看资料的手。

    “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吗?”

    青年不说话。

    “这次鉴定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徐明朗。”

    名叫“徐明朗”的青年终于有所反应,把一双眼从刘海下拨弄出来,在看清对面坐着的人后,笑了两下。

    康教授看到那双眼时一愣,他对自己看人的本领一向很自信,也坚信一个人的气韵和秉性是外物无法掩饰的,眼神最终会暴露一切。

    可他不得不承认,别说是在嫌疑犯中,就是在普通人里,面前这双眼也透露着难得的稳重善良。

    康教授问:“你为什么笑?”

    “可能因为你比我想的要年轻吧,我以为来的会是个老头。”名为徐明朗的青年下半脸很漂亮,他有一个窄长纤薄的下巴,说起话来纹理丝毫不乱,唇形也很标致,下唇比上唇略厚,说开口音时能看到两颗虎牙。

    如此轻率的态度甚至让康教授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否知道,这次鉴定结果会对他产生的影响。

    12条人命,那可不是进去蹲两年就能完事的。

    那是要挨个枪子儿的。一般知道自己要死刑的犯人得到精神鉴定的机会都会分外珍惜,恨不得使出毕生演技,哪怕下半辈子都在精神病院待着,也好过两眼一闭。

    康教授在观察,观察徐明朗的淡然是否是演技。

    窗外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员,他们不时看下手上的腕表,又或是彼此交谈两句,眉目间的压抑和房间里的气氛形成了戏剧化的反差。

    其中矮个儿的年轻警员小声说了句:“这都多久了,还没开始?”

    另一位高瘦的警员显得更沉得住气:“急什么啊,知道里面坐的俩人是谁吗?”

    “那疯子我当然知道,这个康教授是什么人?昨天听咱局长和他讲电话都客客气气的,来头不小?”

    “康教授是中央派下来的,你说呢?”

    矮个子有些震惊“啊”了一声:“就这疯子,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你说呢?一年内前后杀死12个流浪汉,用锤子破坏受害者容貌,作案后还要在现场留下一个魔方标志,不光是咱上头,放海内外这都是一大新闻,多少双眼睛盯着咱呢?”

    矮个儿警官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哦什么哦?进去做笔录啊。”高瘦警员作势要踢对方屁股,年轻警员“哎呦”一声,拿起桌上备好的笔记本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内

    “徐明朗,今年26岁,籍贯北京,2012年就读于滨海音乐学院,毕业后一直留在滨海,期间做过酒吧驻唱和各种兼职,根据你身边人描述,你性格开朗,精神稳定,没有不良嗜好和犯罪前科。然而你却在酒吧就职期间,前后杀死流浪汉共计有12人,而且每次作案后都会在现场留下一个魔方图案,有些是画在纸上的,还有的干脆拿受害者的血液画在地上。媒体称你为‘魔方杀手’。”

    康教授合上资料,拿出一张照片,推到了徐明朗眼前:“熟悉吗?”

    照片上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锤子,木柄下方稍显油润,显然是主人反复把握造成的。

    见徐明朗并未作出反应,康教授把照片收了回去,说道:“不用紧张,今天做的是精神鉴定,我不是警察,调查案子不是我的职责。我们就简单聊聊,好吗?”

    “那么我先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不用了。”徐明朗打断道,“你叫什么并不重要。”

    康教授并未觉得收到冒犯,反而因为青年开口说话而感到高兴:“为什么?”

    “这个世界都是假的,你也早晚要消失,说了也没意义。”

    康教授好似赞同点点头,诱使对方接着说下去:“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幻觉?包括我?”

    徐明朗耸耸肩。

    康教授点点头:“我有个疑问。”

    “您请问。”

    “一直以来你的目标都是居无定所的边缘人士,最后却杀了一个推销员,并很草率的把尸体埋在了公寓附近的花园里,却因为气味太大,第二天就被邻居发现报警。这和你说的‘幻觉’有什么联系吗?”康教授语气平和,仿佛他面对的不是连环杀人犯,而是前台的收银员。

    “你想知道答案,这可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徐明朗身体前倾,把自己贴近冰冷的桌面,一双眼却越过康教授看向他身后的镜头,缓缓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来。

    康教授做出一个“请讲”的手势。

    “您相信人会凭空消失吗?”

    “消失?”康教授还在考虑这个措辞的准确度,徐明朗却抢在他之前解释:

    “准确来说,是她的存在,被从这个世界上抹杀了......”

    .........

    ......

    “呼——”地铁从眼前呼啸而过。

    徐明朗赶到地铁站的时候,上一班车刚开走,他看了眼电子屏幕,距离下一趟车还有十分钟。

    一天工作下来身心俱疲,他调整下吉他盒肩带,换了个舒适点的站姿,盯着地铁门玻璃上的倒影放空大脑。

    倒影中的青年头发蓬松凌乱,机车夹克搭配灰色围脖,在北方的深秋里仍坚持不羁穿搭,对比旁边穿棉衣和羽绒服的路人,他终于出门前为什么被女友拎着耳朵碎碎念了......

    口袋里传来“嗡嗡”两声,打开手机一看,传件人正是他女友,薛莹莹。

    “多久到家?我好准备做鱼。”

    “估计还要四十多分钟,不着急做。”他回复。

    那边很快回:“嗯,路上小心。”

    屏幕上的“路上小心”几个字仿佛带有某种魔力,把徐明朗从寂寞的云端拉回尘世间,心被温暖填满,一时间庸碌的工作、麻木不仁的生活似乎都变得值得。

    徐明朗有段时间其实很纠结。他喜欢写歌,也在各类音乐网站上投过自己的原创歌曲,甚至有些几首有一定传唱度,但大众只知其曲,不知其“作曲人”,再加上他当时年纪小,不会经营自己,导致几次能够成名的机会都白白浪费了。

    四年前他从滨音大毕业,有学长看好了他的才华,拉着他加入了自己的原创音乐工作室,说好从头干起,总有一天他们这批人会成为中国原创音乐的中流砥柱。

    后来没过多久,那个学长家里给他找了份法院的工作,工作室散了。紧急失业再加上房租告急,那段时间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接连好几个月都是靠莹莹交的房租。而他则整日带着作品去录音棚、音乐工作室求职,也投稿过几家唱片公司,可最后都了无音讯。

    那时他已经毕业一年了,同龄人里有的家里条件好,父母又不急着孩子赚钱的,都出国留学去了,很多人也放弃了做这行,像那位学长一样,听从家里人安排,找个安稳工作。

    也有人像他一样,苦苦坚持,却仍看不清未来的路会通往何方。

    就在那时候,少年人的理想派被无情的现实主义冲撞,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咬牙坚持,总有一天能熬出头;要么放弃做音乐,找个踏实的工作。

    他迟迟没下定决心,直到薛莹莹24岁那天,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姑娘已经等不起了。

    薛莹莹比他大半年,两人在一个大院长大,两家住对门,从幼儿园一块儿光屁股和稀泥,到初中俩人早恋被父母发现追着满胡同跑,一起哭一起笑,他们早就渗透彼此的生命。

    也许是时候放弃追赶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现在于他而言,给一个姑娘踏踏实实的幸福才是他的责任。

    正巧那时有家琴行招人,除了离家远了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而且做吉他老师也算是和音乐相关的工作,他通过了面试,一直做到今天。

    他告诉自己,这是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里取得了平衡,是件好事。无论是为了薛莹莹,还是为了他自己。

    站口处人多了起来,徐明朗感觉到身后不断有人往前挤,手下意识摸向了口袋,手指摸到一个绒布面小盒子,他掏出看了一眼,里面嵌着一枚闪着光的钻戒。

    这是一枚订婚戒指。

    戒指本来是一周前就买好的,但因为订制刻字的缘故,今天才拿到。徐明朗还没想好该怎么把戒指给莹莹,今晚什么都没准备,太仓促了,过几天吧。等过几天,他编个什么纪念日,去庆安东路新开的那家西餐厅吃饭,然后把戒指藏在蛋糕里。

    多么俗套而经典。

    徐明朗收起钻戒,隧道深处闪起灯光,人群缓缓涌动着,他却感到被注视般的不自在,突然转过头去。

    后面两个刷手机的小姑娘被吓得一激灵,不时瞄徐明朗一眼,然后笑着议论什么。

    黑压压的人头窜动着,徐明朗却还是一眼注意到那个高大的人影。对方穿着深色卫衣,兜帽下还戴着鸭舌帽,脸被口罩遮住,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喂——有事吗?”徐明朗朝那人喊。

    那人并没应声,反而把帽子压低,走开了。

    徐明朗刚想追,奈何地铁已经到了,身后的人群簇拥着他往前,他拨不开人群,只好跟着上车。

    妈的,死跟踪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