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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讶然,“这就难怪了。”
当年她收取百晓生信函,也是经过了大相国寺的佛龛,傅九衢还为此派了专人看守。
“对方假冒百晓生的目的是什么呢?”
辛夷问出心里的疑问,又认真盯住傅九衢,“弈川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情,专程跑一趟吧。”
傅九衢沉默片刻。
“包拯在枢密院视事时,突然染疾……”
辛夷吓一跳。
盯住傅九衢的眼睛。
“今年是……”
“嘉祐七年。”
辛夷掐了掐手指,突然扒到床头,从一个匣子里将自己写的“大事纪要”拿出来翻阅。
刚来的时候,大部分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楚。可是时间久了,很多人、很多事,线索、故事都变得模糊不清,她怕自己有一天会彻底忘记,就把知道的事情写在了“大事纪要”的册子上,像写故事似的,想到又补充一点。
“完了!”
辛夷的手哆嗦一下,抬头看傅九衢。
“包大人要出事……”
当夜短暂靠岸补给后,大船继续往汴京而去,速度比从南京出发的时候,快了许多……
五月正是漕运繁忙的季节,他们紧赶慢赶,还是下旬才回到汴京。
那一日,汴京正是酷暑。
船到码头的时候,天刚渐亮,汴京上笼罩着一层薄雾,阳光细细碎碎地落在云层雾气间,煞是好看。
阔别七年之久,辛夷再踏上汴京的土地,再看那熟悉的汴河,往事历历在目,心下不由感慨万千。
长公主府的车驾早已等在码头,一抬抬的货物,一箱箱的行李,被搬上马车,那长龙似的车队,吸引了无数汴京百姓的目光。
“广陵郡王回来了。”
“广陵郡王回来了。”
街头巷尾,汴京小报,早就传遍了这个消息,但当傅九衢一行的车队从码头回府的时候,仍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辛夷抱着小狸花,坐在马车里,透过薄透的帘子望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景致,许久没有开口。
羡鱼却很开心。
“娘,我今日可以出去玩吗?”
辛夷瞪他,“小心你爹揍你。”
羡鱼缠着她的胳膊,“只要娘同意,爹就不敢揍我了……”
小屁孩年纪不大,家庭地位却看得十分明白。
“看来你真是皮痒了。”
眼下京中局势不明,辛夷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会放他胡来的。
“汴京不比南京,你给我好好在府里待着,不然,你祖母来了,都保不住你。”
羡鱼悻悻地哦一声。
父亲生气,他还有两道保命符,搬出母亲和祖母就有救。但母亲生气,谁也保不住他。
傅九衢这次回京,官家又另赏了一座宅子,但他们习惯了同母亲住在长公主府,行李和随从都一路拉了回来。
马车刚刚停稳,便听到李福的声音。
“小人给长公主请安,给郡王请安,给郡王妃请安……”
辛夷打开帘子一看。
府里的下人们都列队站在庭院里,挨个给主子行礼,车队前的李福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她心里有些不安。
傅九衢跃下马,将缰绳丢给侍从,走向李福的时候,脚步也有些迟疑。
“李公公怎会在此?”
李福往后望了望,朝他使眼色。
“官家来了。”
赵祯早就迫不及待要见妹妹和外甥了,但他身为帝王,自然不便亲自去码头迎接,于是便早早来了家里,守株待兔。
赵玉卿有些兴奋,闻声便笑开了脸,“快,钱妈妈,将我从南京带的那个黑檀木箱带上,快快进屋见驾……”
她急着见哥哥,傅九衢却有些迟疑。
他漫不经心地从辛夷怀里接过小狸花,意味深长地回头,问李福,“今日官家为何没有上朝?”
这个时辰,赵官家应该在紫宸殿才是。
李福迟疑一下,低低叹了声。
“枢密副使包大人,昨日病逝于中,官家得闻噩耗,悲痛不已,特地辍朝一日……”
辛夷停下脚步。
她没动,看着傅九衢。
傅九衢也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默默无言。
辛夷的脚步莫名有些沉重。
故事始终走向了它该有的结局……
“当真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听着辛夷喃喃,傅九衢黑眸微转,牵住她的手,“可以的,十一。事在人为。”
辛夷想到那个至今没有蒙面,却举荐了九哥,为他们解决困境,早早就如雷贯耳的包大人,一时喉头发紧。
“九哥,未来际遇已是猜度不清,我们万万要小心行事,不可再大意……”
傅九衢朝羡鱼伸手,没有说话。
辛夷道:“这个枢密使的位置,真是不好做啊,当年义父在任上,受人攻讦不止,包大人到枢密院也不过才区区一年,就染疾而终……”
她心头阵阵寒意,声音却说得很小。
傅九衢抱着小狸花,牵着小羡鱼,脚步不停,好似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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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在屋里和赵玉卿说话,七年过去,这位赵官家的变化很大,脸颊憔悴、鬓生白发,眼袋更是下垂得厉害,可以看得出来他身为帝王的操劳和忧虑。
赵祯看到傅九衢和辛夷抱着孩子进屋,眼里有明显的喜悦,又在看到一念和二念的时候,微微黯下眼神,露出一抹复杂的无奈。
“微臣给官家请安。”
“见过官家。”
赵祯不停地抬手。
“免礼,都免礼。可算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坐下说话,来来来,都坐下说话……”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脸的慈爱。
“这个是羡鱼,那是小狸花吧。”
赵玉卿笑着点头,招呼孩子到赵祯的身边。
“快,叫皇舅公。请皇舅公安。”
羡鱼规规矩矩地行礼。
小狸花也有模有样,用含糊不清的童音,给赵祯请安。
赵祯笑着给孩子们都看了赏。
接着便是长吁短叹,“孩子们都大了,朕也老了……眼看着一个个离朕而去,总有一次,要轮到朕了……”
赵祯是个心软的人,又上了点岁数,臣子故去,膝下无子,难免思及自己孤家寡人的悲伤。
赵玉卿见状跟着便抹了眼睛,兄妹两个寒暄起来,说的全是那些旧时旧话。
傅九衢看孩子们都坐不住,便让人将他们带了下去,连同三小只一并屏退,这才恭顺地向赵祯行礼。
“微臣想向官家求个恩典。”
赵祯红着眼睛看他,“这里没有外人,你行此大礼做什么?说吧,这些年是舅舅亏欠了你,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傅九衢道:“微臣想去枢密院。”
赵祯讶然不已,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枢密院是两府之一,和“中书”分掌军政大权。有统领军事权和发兵权,掌禁军,权势大,招人眼红,从三司副使到枢密副使,那是很大的跨越。
“阿九为何会突然生出这等想法?”
傅九衢道:“放眼朝堂,可以为官家出谋划策的治国贤能不胜枚举,微臣惭愧,只想领千军万马,为官家征战四海,平定天下。”
赵祯幽幽一叹。
这个外甥他没有看走眼,对他忠心耿耿,从来没有二心,当年他却听信小人谗言,对他生出怀疑……
事实上,军事力量的薄弱让赵祯称帝三十多年来,可谓吃尽了苦头,年年给他国岁贡,身为皇帝要说心里没有憋屈,那是不可能的。他就不想扬一扬国威,如盛唐强汉那般让八方来朝吗?
赵祯当然想。
他捋着胡须点点头,“阿九有这等雄心壮志,朕也是老怀心慰,但眼下你刚刚回京,年岁、资历尚有不足,还需慢慢磨炼。急不得呀……”
傅九衢:“官家厚爱,为微臣打算,但微臣……着实很急。再迟,就怕来不及了。”
赵祯:……
这是多大口气,想做枢密副使就要做?这个位置坐上去,非祸即灾,狄青就是最好的例子。
“官家。”傅九衢朝他拱手,“微臣已有算计,官家大可放心……”
“阿九,此事儿戏不得。”
“官家无须担心,微臣自有分寸。您眼下只管调理好身子,保重龙体……”
赵祯微微眯起眼。
这外甥本就出类拔萃,外放多年更是将性子磨炼得沉稳难测,行事游刃有余而富于心计,不是莽撞冒失的人……
赵祯略略颔首,突然转脸望向辛夷。
“不瞒你们,这两年朕确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张小娘子神医妙手,可否为朕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