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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1章 好难伺候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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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驼峰岭轻风暖日,天气良好,可山里山外的人们,无法享受这般美景。

    高明楼留下的“乱党”已经被清洗过了。抓的抓,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清风朗日也掩不住飞瀑谷里刚灭的烽火狼烟和断亘残壁,烧焦的树枝,血肉浇灌的花木,倒塌的神台佛龛,一片狼藉。

    山林里,时不时传来沈光栋的怒吼声。

    沈光栋差点把行营都搬到山里来了,派了大批驻军不说,还找来了工匠和术士,就差设坛作法寻找广陵郡王了。

    “挖!给老子用力挖……”

    “把山移平了,也要把广陵郡王挖出来!”

    “废什么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点——”

    辛夷听到沈光栋的吼叫,意味不明地斜一眼傅九衢。他将背上的程苍默默放下,捡起颗小石头,掷下去。

    “在这里。”

    沈光栋抬头,看着半山腰晃动的树木,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郡王?!”

    “我的老天爷,你是想搞死我啊。”

    “爷——我的九爷啊——”孙怀是真哭,声音惊天动地那种。

    双腿往地上一跪,这厮就嘤嘤地哭喊起来,一张白白胖胖的脸,愣是让他哭成了猪肝色。

    一群人冲到半山上,欢呼声响彻山谷。

    “找到啦!”

    “广陵郡王找到啦。”

    山呼海啸,比过年还要热闹。

    在知道驼峰岭出事的时候,沈光栋便从行营里带来了大夫和伤药,等他们将程苍抬下来,辛夷当即为他做了伤口的重新处理和包扎。

    “郡王妃,怎么样?程大哥没事吧?”

    杏圆蹲在她的身侧,见程苍脸色苍白,从头到尾吭都不吭一声,双眼紧阖着,跟个死人似的,她神色很是焦急。

    大家长年累月地相处下来,早已如同亲人,辛夷自是明白她的紧张。

    “情况不是太好……”

    她好片刻才从程苍的脉搏上收回手。

    “必须马上将人送回扬州。”

    带上山的医疗物资很是匮乏,对普通的外伤有用,但程苍伤得重,失血多,去九十一药铺治疗才是最优的选择。

    九十一药铺有周道子,有他们仿照汴京辛夷药坊准备的病房,有最好的药材,设施也最为完善。在自家药铺,辛夷心里才不那么慌。

    “郡王呢?”辛夷看着程苍的脸色,也稍稍有点焦急。

    孙怀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一张没有褶皱的包子脸上满是热汗。

    “郡王跟沈都监去了后山石洞,差了小人留下来,候着郡王妃……”

    辛夷点点头,正要去寻人,就见傅九衢回来了。

    他脸色沉郁,双眸冷冽,行走在乱石山林间,好像挟裹着一股冷意迫人的飓风,一直走到辛夷这边,面上才恢复了些笑意。

    “程苍如何?”

    辛夷看一眼他波澜不惊的面孔。

    “高明楼抓到了吗?”

    傅九衢勾唇,“哪有那么快。”

    他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腰,将人带着往前走,“我们先回扬州。这边有沈光,跑不了他。”

    “可是……”

    辛夷犹豫着看他。

    山洞里的一切,是沈光栋无法处理的吧?

    “程侍卫伤得极重,须得马上启程。要不我把他带回扬州,交给周老先生。你留在这边,亲自坐镇指挥……”

    “不必。”傅九衢看她一眼,“这边我都交代好了,儿子的满月宴,我不想再缺席。”

    缺席了妻子怀胎十月,缺席了儿子初到人间,满月的日子,他要亲自掬水为孩子洗沐,祈祷他一世平安。

    ··

    程苍自幼习武,少年时便戎马倥偬,驰骋马背,后来跟了傅九衢,到了皇城司,打打杀杀的时间少了,但从未疏于操练,身子骨素来强壮,像这样的伤,还是第一次。

    傅九衢下令回城,整个驼峰岭如临大敌。

    士兵们将程苍放在门板上,带出飞瀑谷,抬下驼峰山,马不停蹄地抬上了马车,让段隋先一步护送前往九十一药铺。

    辛夷脚程慢些,从昨夜折腾到现在,她身子已经有些虚乏了,从山林到官道,两条腿不听使唤了似的,脚掌都磨出了血泡。

    可她今日尤其固执,坚持不让傅九衢背她,咬着牙让杏圆扶着,走出大山。

    马车就停在官道上。

    微风里,流苏微微晃动。

    傅九衢看她一眼,黑沉沉的双眼满是怜惜。

    “我抱你上去。”

    “不用。”辛夷抹了抹汗水,“不差这几步。”

    她咬着牙走向马车,傅九衢双眼微眯,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大步上前,将人拦腰一抱,捉在怀里,“老夫老妻,你害什么臊。”

    辛夷微微一讶,没有抗拒,乖乖的将双手缠在他的脖子上,任他将自己抱上马车。

    “慢些,慢些,爷,仔细脚下。”

    孙怀颠颠儿地小跑过来,手上撑着绸伞,又弯着腰上前打了帘子,恭顺地护在一侧。

    待辛夷坐好,他笑着将马缰绳递上来。

    “爷。您的。”

    傅九衢看一眼那绳子,冷下脸合上帘子。

    “启程!”

    孙怀呃声,呆呆的。

    往日傅九衢和辛夷出行,大多是骑马相随,让辛夷独自一人或是带着丫头乘车。今儿他面不改色地撩袍坐下,没有半分迟疑,把孙怀都看傻了。

    “这性子怎么说变就变?”孙怀在心里叹息一声,真是个好难伺候的主儿,脸上却是笑盈盈的,往后退去,然后高呼。

    “走起!”

    已是午后,阳光从天际泼洒而来,明晃晃的,烤得人汗流浃背。

    青帷将烈阳挡在外面,辛夷背靠车厢,双眼微微阖起,有些疲惫。傅九衢看她坐得端正,手臂绕过去,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身上。

    “累了?”

    他低头,自然而然地搂住她,指腹安抚般在她的手背摩挲。

    “你睡一会儿,到了扬州我再叫你。”

    辛夷嗯声,心跳得厉害。

    在这段不长不短的岁月里,她与傅二代保持着友好和睦的距离感、分寸感,更像朋友。这跟她和九哥间的亲昵大为不同。

    九哥回来了,隔阂也就没有了。按理来说夫妻两个应该很快就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辛夷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坏就坏在,九哥和傅二代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同一副身躯。

    肉眼可见的面容是真实的存在,而灵魂却是摸不到、看不见的虚无。辛夷在短时间内很难从外表去完成角色的突然转变,多少会有一点不习惯。

    九哥握住她的手,她难免也会想到另外一个男人……

    这是一件令她极其抓狂的事。

    隐秘、且难言。

    她克制着混乱的情绪,呼吸均匀,双眸微阖,就像真的困得要睡过去了那般。

    傅九衢看她片刻,俯首在她额头轻轻吻了吻,眼梢微微一动。

    “我不在这些日子,都是他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