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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一桩邀请
裴寓衡眼里是化不开的浓重深渊,引人沉沦。
他伸手压下飘起地宣纸,“只是长得像,证明不了什么。”
世家大族又哪有表面上光鲜亮丽,内里的腐朽脏污就如同在阴暗中的老鼠,只是长得相似,有太多的可能。
怎么能把他的阿妹,还给那样的地方。
那是他的阿妹!
“大洛之大,有人长得相似很正常,阿娘何必庸人自扰,你且瞧那郑八郎,可有多看月宁一眼?”
宣夫人冷静下来细一琢磨,发现却如裴寓衡所言,郑八郎对月宁的无视给了她力量,“是阿娘想岔了。”
在还抱着给宣月宁找家人的想法时,发现她与郑八郎长得相似,她定会欣喜非常,可此一时彼一时,在她已经彻底拿宣月宁当女儿时,发现自己的女儿要变成别人家的,就变得心酸,又不想承认自己的发现。
在裴寓衡给了她一个借口时,轻易就同意了下来,对其道:“快去吧,别让崔老久等,与之相待,如同以往。”
裴寓衡抬起宽袖遮住自己眼神中的复杂,右手轻轻按在那个察觉到不妥而绞痛的心脏,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了两分,不想让她看出端倪,遂起身道:“阿娘放心。”
有宣月宁的事情在前,那于深夜算计乡贡生名额的种种似乎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崔府门前,才子们兴致高昂,一面大声吟诗想获得崔棱注意,一面暗中观察那从崔家走出去隔壁裴家的奴仆。
见裴寓衡跟着奴仆进了崔家的大门,纷纷上前也想跟着进去。
崔府门房将他们拦住,“几位郎君,还是早些回府,我家郎君已经说的很是明白,今日不会见你们的。”
那些才子看裴寓衡入崔府,已是羡慕的眼睛都红了,问道:“怎么裴郎能进去,我们却进不得?”
门房看了问话的才子一眼,“裴郎是我家的邻居,我们两家交往已久。”
言外之意,你们拿什么跟裴郎比。
他们听见此话不甘、愤怒,一个连乡贡生名额都没有,州学都读不得的人,凭什么就能进崔府拜访崔棱。
有奴仆从屋里匆匆而至,他们赶紧看向他,却听他道:“郎君有言,让众才子散去,有缘自会相见。”
“可裴郎不是进去了!”有才子质问。
奴仆冷下脸,“那你是裴郎吗?”
裴郎救了他家五娘,他家七娘日日给郎君送吃的,还妄想攀咬裴郎。
“关门!”
门房乐得不见他们扭曲的脸,“砰”,那扇可能会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大门,重重关上了。
隐士崔棱啊!
无数学子的楷模,朝堂上近三分之一的官员都是其下弟子,若能入了他的眼,平步青云不是奢望。
可不接受他们的拜访,却让裴寓衡一人进去了!
他们如丧考妣,嫉妒滋长。
“八郎,你不如单独给崔老拜帖,他一定会见你的,裴寓衡算什么,他一个连乡贡生名额都没能拿到,今生无缘科考的人,凭什么进崔家。”
郑梓睿本打算转身而走,在一众又渴又饿的才子中,吃饱喝足的他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为裴寓衡与崔棱交好而欣慰的。
听见他们此言,不禁道:“裴郎的才学本事还用我来告诉你们?尔等做好自己之事即可,如妇人般嚼舌根可不是君子所为。”
说完拂袖而去。
门口偷听偷看才子们所言所行的奴仆,将郑梓睿的话原原本本告知了崔棱,崔棱落下一子,而后摸着胡须,大笑起来,“郑家后继有人矣。”
又揶揄裴寓衡,“这郑八郎处处维护你,你觉得此人如何?”
裴寓衡被崔棱叫过来,一句话未说,就和他在棋盘上厮杀起来,不咸不淡地吃了他一颗黑字后道:“正人君子。”
“可惜。”可惜那郑梓睿再出色也是世家之子,注定与其不是一路人。
“你要输了。”
崔棱连忙下了一子,嘴上不饶人,眼里却很欣慰,“你这小郎君,就不知要礼让我这位老丈。”
裴寓衡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下棋若是不赢,那还有什么意思。
两人十几子下去,棋盘上白子已渐渐成包围之势,黑子岌岌可危。
“你若是能不着痕迹输给我,我有一邀请给你。”崔棱平生为绿蚁酒和钓鱼是最爱,棋之一道他还真就是个臭棋篓子。
又一白子下去,虽吃了几个黑子,却也给了黑子一线生机,崔棱顿时来了兴致,执黑子与白子厮杀半响,最后以赢其一个子获胜。
许久没有下的这么酣畅,他道:“不若我们再下一局。”
裴寓衡将一颗颗白子捡回,“给我的邀请呢?”
崔棱摸着自己胡须,指着他哈哈而笑,他真的没看错人,能屈能伸大丈夫也,便问:“你可想去州学读书?”
“想。”
没有任何犹豫,他裴寓衡想。
崔棱又道:“即使你没有乡贡生的名额,去了州学要受尽冷眼,你也去吗?”
裴寓衡黑眸透着对自己的信心,“那又有何妨,自是要去的。”
“哈哈,好!我已同黄州长打过招呼,你且去与他们一道上州学。”
先去州学再尝一番冷暖,经得住锤炼打磨,才能从容面对其后风雨。
裴寓衡将棋盘整理好,从椅子上站起,对着崔棱行礼道:“郎君的帮助,寓衡铭记于心。”
崔棱率先拿出黑子放在棋盘,“来,坐下坐下,再陪老夫下上一局。”
这一局下完,紧接着还有下一局,两人一直下到中午午饭,还是崔珺瑶看不下去,在裴家宣月宁对裴寓衡的身体有多紧张,她可是一清二楚。
裴郎要是因为和她父亲下棋勾起病,可怎么对得起七娘,是以,她痴缠崔棱一番,放了裴寓衡一马。
裴寓衡回了家便去了书房,翻开的书页,维持着那一页,半天都没有翻动。
过目不忘的本事之下,是对所有信息牢记于心的困扰。
但他万幸他至今还能记得,那天宣夫人在得知宣月宁典当金锁后,两人之间的对话。
宣月宁既然说选择了他们裴家,不再回那个家,那就要做到才行。
经过那么多事,他已将她当做真正的宣小娘子,怎能拱手让之。
他拿起桌上那张宣纸,露出下面的人像,缓缓将其撕碎,就像他跟阿娘说的一样,长得相似并不能代表任何问题。
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宣月宁,回了家之后,见宣夫人对她的态度没变,先放下一半的心,磨蹭到书房,磕磕绊绊画了一张图样,几次想要张口问裴寓衡,又偃旗息鼓。
裴寓衡瞥了她一眼,左手撑着自己额角问道:“看我作甚?”
她睁圆了眼睛,放下笔偷偷瞄了他一眼,她打量的那么明显吗,既然他都问了,那不如说一说啊。
“那个,今日来的郑八郎,他……”
剩下的话,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他长得跟我那么像,你可有看出什么?
裴寓衡:“他不行。”
“恩?”
“他是郑家这一辈最优秀的子弟,未来的夫人定会是某个世家的嫡女,很有可能是位知书达理的小娘子,你不要肖想他。”
眼也不眨的说完假话,裴寓衡还一副嫌弃的样子看了宣月宁一眼。
他没看出来?宣月宁心下欢喜,一时没控制住脸上的喜意,让裴寓衡看个正着,引得他眸光复杂。
喜劲过后,她才反应过来,裴寓衡这厮是在贬低谁?她怎么就不知书达理了?
她默默瞅了一眼,有些微微起伏的胸口,哼了一声,等着,她马上就能长成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到时候提亲的人多的排不过来。
呸呸,她想什么呢。
看她脸上阴晴不定,裴寓衡道:“我可以去州学读书了。”
“什么?真的吗?是崔郎君帮你的?”
果然,只有这种大事能吸引走她的目光,他淡淡地点了下头。
她往前倾着身子,“那乡贡生的名额?”
裴寓衡恩了一声,才道:“这个还没有落实。”
宣月宁摆手,“没事,都入州学读书了,乡贡生名额还远吗?”
他静静看着她,她倒是对他有极大的信心,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的向着她,“给我钱。”
她下意识捂住自己钱袋,没经过大脑的问道:“你要钱作甚?”
做完之后,她眨眨眼,完了,她一直大度给钱的形象,要崩塌了。
赶紧板着脸,尽力挽回:“平常都得我硬塞钱给你,你要钱作甚,我可听说那些才子有去妓院风流的,我跟你说……”
她声音越来越小,“你不准去。”
裴寓衡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飞票数额太大了些,我拿着不方便,给我些铜钱,我拿飞票跟你换。”
她赶紧解下腰间的钱袋,双手奉给他,“都给你,你随便拿去用。”
他将钱袋中的铜钱悉数装进自己的钱袋,余光瞧见一眼肉疼的宣月宁,捏起一张叠好的飞票,塞了进去还给她。
问道:“库狄蔚文没要你的钱吧?”
宣月宁正偷偷打开钱袋,瞄里面的飞票数值,看清之后立即喜滋滋,听见他问话回道:“恩,没要。”
收别的郎君衣裳还这么开心?
裴寓衡阴下脸训斥,“我明日去寻他,就算你在他那画图,也不准随便要他的东西。”
“啊?”
她迷茫地抬起头,没说要啊,她打算不要几单图样的钱,变相还给他呢。